行舟椒丘

胡八一晚上睡不踏实，这原因王胖子心里跟明镜儿似的，无非是越南战场太惨烈，让胡司令有了心理阴影，哦，对，按杨参谋的话来说，那叫重大创伤后遗症，只是出于对他兄弟颜面的考虑，事实上，胡八一不止一次地强调过，他只是晚上睡不好，于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王司令就一直没声张。

王胖子知道有时老胡确实半夜会醒过来抽烟，本来两人都是睁只眼睛睡觉的，他的那点动静，足够让自个儿从和周公的胜利会晤中醒过来了，而每次老胡都信誓旦旦地说不碍事儿，小胖你快睡吧，这时间一长，王胖子也就听之任之了，就算被弄醒了，也是翻个身接着找周公下棋，第二天该干嘛干嘛，胡八一闭口不提，王胖子也乐得装不知道，都揣着明白装糊涂。

可是，今晚这糊涂怕是装不下去了，胖子在他家老胡翻第一个身就从梦里醒过来了，他以为跟平常一样儿呢，折腾折腾就好了，不想身侧的人却很不安分，翻来覆去，还低声絮叨上了，迷糊间只觉得床板一震，紧接着就是一阵紧似一阵的粗重呼吸，杂乱而急促，本就分了三分心在胡八一身上，再听得人这么一折腾，王胖子也睡不住了，掰掰指头算算，这可是这周的第三次了，强迫自己睁开眼睛，黑暗中只有打火机的火苗上下晃着，王胖子坐起身来拍拍胡八一的肩膀，伸手接过了火机，借着那点光替人把烟点了。“噩梦？”

“嗯。”一阵悉悉索索后胖子发现身上多了件外衣
“晚上凉，别冻着了”生硬转移的话题掩不住那丝脆弱的不安，王胖子挑了挑眉，一片黑暗也看不清人的脸，只有个烟头明明灭灭，莫名烦躁起来，“梦见啥了？”，“没啥，我抽根烟缓缓就成，小胖你就睡吧”

“这个星期第三次了”胡八一心里一惊，这周老梦见自个儿不慎踩中机关，本来在身后的小胖情急之下推了自个儿一把，替自个儿挡下直取心脏的箭镞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，那血不要钱似地往外冒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小胖一点点失去温度，原本软乎的身躯逐渐僵硬，那双桀骜的眼睛最终也失去光彩......使劲儿闭了闭眼定定神，深深吸了口气，“真没啥”嗓音干涩得连自己都不信，王胖子明显不买账“老实交代，坦白从宽，抗拒从严啊”，“那啥，要是在斗里出了意外......”，“哟，我当是啥呢”王胖子开口打断，一贯的满不在乎“胡司令啊，当初决心跟你吃这碗饭的时候，胖爷就决定喽，你小子甭想一个人当英雄，要真有啥，胖爷舍了这身膘，要么陪你小子玩命，要么替你小子玩命，你不在了，胖爷活着也没意思”，胡八一本来想贫几句嘴，说小胖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，我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？可话转了几转，还是没说出口，凭感觉摸索揽住身旁人的肩膀，温热，宽厚，肌肉上附着的那层膘手感相当不错，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安定下了，“嗯”胡司令毕竟是胡司令，缓过了那阵也就好了，他的小胖还好好儿地在身边，生龙活虎，精神头儿十足。而现在二人早已摘了符，不再做那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，连闹得最凶的胖子也在自己的软磨硬泡下，忍痛放弃了最热衷的下斗摸宝贝，他们闯过了无数的生死一线，一次又一次狠狠扇了阎王爷的耳光，没理由做这种梦，摇摇头甩掉多余的想法，随手摁了烟，捞住胖子倒在床上，“没事儿，睡吧咱”，“成”听得老胡声儿里莫名其妙的释然，王胖子一边儿感叹他家胡司令越老心思越难猜，一边儿熟稔在人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了眼。

一夜无梦，一夜好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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